洛特

摆烂废物

不见【灿白】

(一)

七月,傍晚。


“走了。”金珉锡系着工作服带子向咖啡吧台走去时,已经靠近门口的边伯贤回头朝他说道。而前者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边伯贤拉开玻璃门,迈步走去,很快整个人被热浪包围起来,这和身后被冷气所充斥的地方,仿佛不是一个世界。


沿着熟稔的街道回家,路上碰到不少出校吃晚饭的三中学生。边伯贤想起自己读高中那会,三中还没有变态到要求学生暑假补课。


边伯贤穿进这片由几幢老旧的灰色楼房构成的住宅区,在往来都是老人小孩的居民间显得格格不入。


到家的时候,边伯贤才想起自己没有去超市,不过好在冰箱里还有些面包。伸手摸到包装纸的瞬间,敲门声却突然响起。


边伯贤顿了一下,没有拿出面包,只是关上冰箱向门口走去,思忖起来者的可能性。


打开门,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边伯贤面前——是白天来过店里的顾客。因为边伯贤打工的咖啡屋一向是年轻人居多,难得会来像他这样年纪的客人,这使边伯贤对他有些印象。


“跟踪”一词在边伯贤脑中迅速闪过,让他本能地警惕起来,但还是出于礼貌询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眼前的中年男子却没有很快作答,或许是在纠结该如何开口。


边伯贤显然没有耐心陪他耗下去,皱了皱眉,正打算出声,只听见那人说——


“边伯贤是吗?”


未等他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男人又接着道:“我是朴灿烈的父亲。”



(二)

九班的学生已经悉数到齐,随着一部分家长也到来,教室里变得愈发拥挤和嘈杂。


边伯贤看了一眼还在和黑板上“期中家长会”五个字做斗争,擦了写、写了擦的朴灿烈,只好一个人从后门出去,到走廊里透透气。


其实外面也没好到哪去,不停地有家长经过或驻足。


边伯贤无聊地看着涌动的人群,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神情严肃淡漠、西装革履的男人在其中格外显眼。边伯贤的目光不自觉地跟了他几秒钟,之后便发现他在看到自己背后墙面上的班级牌后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边伯贤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男人来到后门口,向里扫视了一下,走进教室开始看各个课桌上贴着的姓名条。出乎边伯贤预料的,那个男人最后在朴灿烈的位置坐下。

完全是不一样的人。边伯贤这样想。


“想什么呢?”朴灿烈不知道什么时候写完了粉笔字,来到他身边。


“没,”边伯贤应声答道,顺便不忘调侃两句,“灿烈啊,等哥有钱了,一定帮你治好强迫症。”说着用手拍了拍朴灿烈的肩膀。


“那我怕是等不到了。”朴灿烈无情地说。


家长们陆续来齐,原本待在教室里的学生也接连散去。学校没有明确说过不准学生在家长会结束前离校,所以很多人在这个时候都打算开溜了。


“我先回家了。”这个“很多人”里就包括边伯贤。


“巧了,我也要回去。”朴灿烈笑着露出他那口大白牙。


“嗯?”边伯贤刚把书包跨上右肩,闻言转头看向朴灿烈,“你不等你爸啊?”


“他还有工作,开完会就得回公司。”


“噢。”


“你呢?我看你座位是空着的。”


“就我那点分,我妈来了多半得气得睡不着,”边伯贤一边把手揣进校服口袋,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干脆帮她老人家请了个假。”



(三)

边伯贤看着朴父,六年前隐藏在口袋里的拙劣谎言好像重新活了过来,再次牵动起他的情绪。


在惊讶和略微的出神后,边伯贤终于反应回来,侧过身子说:“您、您先进来吧。”


朴父微微颔首,走进屋子里。那就是一间极其普通的老式住房,没有经过装修,但比他想象中要整洁许多。


边伯贤端来一把椅子,放在所谓的书桌前:“那个……您就坐这儿吧。”见朴父落座,边伯贤也在他对面坐下。


气氛陷入沉默,边伯贤想尽快打破这样的局面,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抬眼看向朴父,对方似乎也是一样的局促。


此时边伯贤才发现,他身上的冷淡和严肃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说的苍凉。


他佝偻着的背仿佛无法与当年的背影重合。



(四)

隔得太远,边伯贤听不见他们说了些什么,又或许根本就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见,朴父把手里的东西塞给朴灿烈后,不做任何停留地离开的背影,以及朴灿烈全程黯然的神色。


边伯贤走过去时,朴灿烈已经向着相同的方向,离他越来越远。其实他完全追的上朴灿烈,只是不敢贸然靠近。


于朴灿烈刚才站立处旁最近的垃圾桶里,躺着边伯贤意料中那个被揉作一团的纸条。不用想,必然是成绩条。


如果有人告诉边伯贤,朴灿烈因为成绩大幅下降而被学校暂时取消竞赛培训的资格,他一定会把这当作一个笑话。


现在,笑话成真了。


在这个强弩之末的秋天,一前一后的身影被映在地面上,和枫叶的光影不断分离又重合。



(五)

“孩子。”边伯贤没想到先开口的会是朴父。


边伯贤看向他,在四目交汇的瞬间,望进那双苍老的眼眸里蕴藏的巨大悲哀。


“您说。”边伯贤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声音竟有一丝颤抖。



(六)

那是一个周六仍需上课的下午,九班因为一则消息炸开了锅——“朴灿烈偷了考卷答案”。


边伯贤刚来教室,就听见周围不绝于耳的讨论声。


“上午下课之后老赵叫他出去大概就是这事儿吧。”


“好像现在还在办公室里。”


“会怎么处理啊?记大过?”


“处分肯定没跑了,记大过倒不一定,老赵多半要保他。”


……


边伯贤翻开笔记本,默默听着他们的讨论,将视线落在了右前方的那个空位。


整整两节课,边伯贤没有听进去一句老师讲课的内容。脑子里与其说是混乱,不如说是空白,不知所措的空白。


铃响时,边伯贤没有往日那种放学的欢愉,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直到大部分人都走了。


他拉上书包拉链,重新抬起头。


还是没有回来。


想起那些人讨论的内容,边伯贤背上书包,向办公室走去。途中经过的班级也都走的差不多了,整个三中逐渐开始陷入沉静。


办公室的门紧闭着,边伯贤隐约听见一些说话声,但并不清晰,更别说具体的内容了,其实他连朴灿烈到底在不在里面都不确定。


不知道站了多久,边伯贤的脚有些酸痛,索性把书包放下,靠着墙等待。


把手转动的声音惊动了边伯贤,紧张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开。


门开了,刚好遮住在右侧的边伯贤,而赵桓向另一侧走去。直到脚步声远去,边伯贤才从门后探出身子来。确认赵桓已经下楼,边伯贤站到门口。


就坐在最里面那张办公桌旁边的朴灿烈还没有发现他,低着头,看起来还出于放空的状态。脸上黯然的神色和那次一模一样。


边伯贤用手敲了敲身边的门,朴灿烈这才转头看过来。


漆黑的眼瞳里阴霾散去,留下的是点点星光。

朴灿烈扬起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微笑,却又好像不太一样。


“啧,”边伯贤故作嫌弃地开口,“我还以为你会感动得泪流涕泣呢。”


“不至于。”朴灿烈笑眼盈盈地说。


“喂,好歹我……”边伯贤正打算抱怨几句。


朴灿烈却又出声道:“我知道你会在。”



(七)

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并没有漾起涟漪,而是引来了万丈波澜。


而眼下,朴父的话就是那颗小石子,汹涌而来的骇浪让他处于溺死的边缘。


他说,朴灿烈死了。就在上一周,是交通意外。


边伯贤的心好像被一只手狠狠揪住,良久,随着有些东西的分崩离析,又被放开,但是却变得空荡荡。


他努力想找回自己的声音,但始终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八)

边伯贤认真地回想自己和朴灿烈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却一无所获。因为太平常不过了。平常到边伯贤根本不会料到那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离高考还有不到六十天的四月中旬,边伯贤的奶奶病了。送到医院时人已经快没了,经过抢救后立即转到了省会的医院进行手术。


而这些都只能由边伯贤一个人来处理。


其实没有多绝望的,至少好过他鼓起勇气拨打那个号码后得到的回答。


“小贤,不是说好以后尽量不给妈妈打电话了吗?”


“小贤,实在不行就放弃治疗吧。”


那时候他就在想,一个人怎么能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他终于只能长大,去面对他需要度过的难关。


接下来的复习和18岁的生日他都在医院度过,高考成绩出来后他也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地选择了那所位于省会的大学。


可奶奶还是离开了,在八月。


他又重新回到生活原本的轨迹,想起自己没有参加的毕业照、毕业宴以及留在学校里的复习资料。


赵桓很抱歉地告诉他,他们毕业后教室里要搬进新一批的高三,他的复习资料应该已经被清理掉了。


边伯贤挂电话后,沉默了很久。他没想到自己的高中生活是这样不明不白结束掉的。



(九)

“为什么您会来找我呢?”当边伯贤站在朴灿烈的房间里,又想起自己那时近乎崩溃后问出的第一句话。


边伯贤仔细地扫视了房间一转,这里还完完全全保留着原本的风格。看到书桌上整齐有序的摆放,边伯贤想,果然是朴灿烈。


当边伯贤的目光触及到笔筒里的那支蓝色钢笔时,他不由地愣住了。


脑中突然回荡起朴父的回答:“我在整理灿烈的东西时,点开了他的电子邮箱。”


边伯贤回过神来,开始在房间里寻找,以印证自己心中的想法。


“他出事前一天,有人给他发过一封邮件,那个人好像和你们是同学。”


边伯贤几乎找遍了整个房间也没有发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这让他怀疑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他低头之际才忽然发现床下似乎放了一个深棕色的大纸箱。


“很简短,只有一个地址。”


他费力地拉出来,打开纸箱,里面放着的都是书或卷子。


他抽出其中的一本,翻开封面。


“后来我按照地址去找,就发现那是一家咖啡屋。”


书的扉页上赫然写着三个字,“边伯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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